“代表性”印记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观后感

　　　　　　　　　　　　　　 张楠

“印度贫民”打败了“本杰明叔叔”，拿着小金人走出了柯达剧院，本来，在这个时候写一篇影评，也算是应景的事。但我却迟迟不敢提笔，一方面，要在本已是“印美混血”的影评中加入我这个中国人的想法，实属不易；另一方面，影片中传达的太多信息，至今仍在纷扰着我的心，让我无法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是杰玛和舍利姆的亲情？还是他与拉提卡之间的爱情？或者导演根本就是在控诉黑暗社会的一切不公？这些元素贯穿整部影片，但却总是若即若离，仿佛是导演故意在他的真实思想之外编制的迷雾障。直到第二遍看时，当听到杰玛在汽车司机的拳脚下对那对美国夫妇旅客喊出：“你想看印度最有代表性的东西，这就是了！”的时候，我明白了，影片中所有的凄惨和不幸，都可以归结为“代表性”三个字，而杰玛就是那个颠覆“代表性”的人物。

根据“代表性”，一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只会赤着脚躲避警卫追赶的小毛孩，是不可能知道那些经过精心设计、包含重重陷阱的问题的答案，因此，电影的一开始就让杰玛受尽了具有“代表性”的印度警察的酷刑，直到他精疲力竭的说出他的理由：“因为我知道！”杰玛的一生，才经由一个个标有不同价码的问题，从杰玛自己口中娓娓道出，层层叠叠的展现在观众面前。而倾听杰玛诉说的印度警察，也渐渐失去了“代表性”，慢慢的对杰玛表现出了一丝友好。

就像《百万富翁》的主持人说的那样，第一个问题是先让杰玛放松放松的，导演恰好在此时，也让观众放松了一把。在回答“1973年的动作电影《囚禁》的主演是谁？”这样的问题时，杰玛脑海中回想的，是还算轻松的童年，虽然最后用跳粪坑的代价换来的明星签名照被哥哥拿去卖了，但这个时侯的观众，心情还是轻松的。当问到第三个问题，“摩罗神右手握着的是什么？”时，杰玛的表情凝固了，等待他和观众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也是印度最具有“代表性”的宗教冲突。印度是一个宗教大国，但在殖民地时代，宗教却成为了殖民者分化和掌控印度意识形态的工具，人为引起的教派冲突，使无数穆斯林和印度教徒成为政治阴谋的无辜受害者杰玛的妈妈就是其中之一。杰玛不知道印度的国徽上写的是什么字，也不知道印度1000元纸币上的那个人是谁，这些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常识的知识对杰玛毫无用处，他所知道的，仅仅是母亲的死，源于穆斯林和其他宗教拥护者的杀戮中。当那些狂热的教徒拿着木棒一下下敲在这些无辜的平民身上的时候，罗摩神右手握着的东西，就正好是杰玛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弓和箭。

随后的几个问题勾起了杰玛另一段痛苦却差不多占据了他所有生命的回忆，也为观众勾勒除了印度的另一种“代表性”：对流浪儿的摧残和异化。杰玛当然知道歌曲《darshan do ghanshyam》的作者，因为就在他苦练这首歌曲，准备讨好收养他们的普努斯的时候，“好心”的普努斯正在准备残忍的用药弄瞎他的双眼，以便换取路边行人的更多同情心。杰玛也不可能不知道在100美元的钞票上，印着哪位美国总统的头像。因为这是在地下通道卖唱的拜乐文告诉他的，如果那晚不是舍利姆带他逃走，现在的杰玛恐怕也会像拜乐文那样在地下通道乞讨吧。而左轮手枪的发明者，恐怕很多人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但是杰玛知道，不是因为他博学，而是舍利姆恰好有一把左轮手枪，这把枪不仅将杰玛的爱人拉提卡从普努斯手中抢回，也将他从拉提卡身边赶开，左轮手枪不但可以指着敌人，还可以指着兄弟。“谁有枪谁说了算！”。印度的流浪儿之中，弱者只能忍受摧残在路边乞讨，而强者最后都进入了帮派或者黑社会。舍利姆就带着那把左轮手枪加入了贾伟德手下，而拉提卡也成为了贾伟德的情人。

真正难倒杰玛的，是他在冲击1000万卢比时的那道题目，“哪一位板球运动员是本世纪历史得分最多的？”虽然他在贾伟德的家里多次看到板球比赛，但是任凭他怎么回忆，有的只是被迫与拉提卡分开的痛苦回忆。而恰恰在此时，节目主持人伸出了“援手”，他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悄悄给杰玛提示了答案，但这个答案是错误的。在主持人的想法里，一个出生贫民窟的倒茶小生是不应该赢得最后的大奖的，而这个孱弱的小家伙，也一定会在黔驴技穷的时候对他万分信任，这就是他心中的“代表性”。 但从小在残酷的真相中长大的杰玛，早已看见了太多关于印度“具有代表性”的事物，他怎会相信“代表性”制度下一个陌生人的答案，所以他通过排除法选定了 “D”答案，最终获得了一千万奖金并选择进入下一个问答环节。他不要钱么？不，他要的，他要很多很多的钱，带着拉提卡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充满太多“代 表性”制度的国家。但在金钱与爱情之间，他深沉地选择了爱情，因为他知道拉提卡和他的哥哥会在电视机前看见他，那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最后一个问题，“三个火枪手”第三个火枪手叫什么名字？杰玛笑了，面对主持人、面对所有观众、面对那唾手可得的2000万卢比。以《三个火枪手》作为启蒙课本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自从有了拉提卡，就一直幻想自己、哥哥和拉提卡是三个火枪手的杰玛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但是，他笑着说：“不，我不知道答案，我请求用电话求助。”于是，他报出了哥哥舍利姆的号码，这是他与哥哥最后一个连线。接电话的是被舍利姆舍身放出牢笼的拉提卡，于是杰玛问：“真的是你吗？”一句话道尽千般思念。而此时的拉提卡虽然身处险境，但脸上始终笑脸如靥。二十秒，他们不需要答案，只需要为他们的爱情点亮一个希望的火种。

赢了，杰玛颠覆了一切“代表性”，赢得了2000万卢比的奖金。导演却在颠覆一切代表行之后，让观众们欣赏了一段极具印度电影代表性的歌舞，杰玛和拉提卡抛弃角色，在人群中翩翩起舞。导演这是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经历都是有用的，所有的过往，都会在塑造你，成就你，毁灭你，只要你能够颠覆自己的“代表性”，你就能够在信念的指引下找到幸福的童话。